庞邦本今年79岁,是个画连环画出名的画家。旁人觉得,“小人书”是给小孩看的,庞邦本则觉得这是个大事业,“长篇短绘,这就是纸上的电影,而我就是电影的导演。”庞邦本坐在沙发里,慢条斯理地说着,给人渊渟岳峙之感。
庞邦本似乎天生就适合画画。
还不识字时,他就已经显现出绘画的天分,拿起笔,就能把看到的花草、动物画得像模像样。庞邦本的外婆陈才萃是留学日本的画家,欣喜于外孙的天赋,允许他进入自己的油画室。祖孙俩一起欣赏色彩绚烂的《向日葵》、《星空》等名作绘本,庞邦本拿着外婆的画笔信手涂鸦,感受着颜色和线条的生命力。
除了画画,庞邦本还喜欢读书。十来岁时,就读起狄更斯、托尔斯泰等大家之作。书页翻动,庞邦本脑海中像演起了电影,风景楼阁、人物故事,都变成了一幅幅定格的画面。
那时,庞邦本也喜欢看连环画,老上海的小人书,《七侠五义》连环画,让他痴迷,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用画笔讲故事。
1951年,庞邦本参军,成为部队美术工作者,开始用连环画反映士兵生活,这是他最早的连环画创作。
1979年,早已脱下军装的庞邦本回到北京,开始思考今后的生活,还是连环画让他找到了方向。
画什么呢?庞邦本的脑海里出现了幼时烂熟于心的莫泊桑的短篇小说《我的叔叔于勒》,一幕幕场景闪现而过。庞邦本裁了一张素描纸,拿起画笔,他要赶紧记下这瞬间的灵感。整整两天,一支塑料芯水笔,将小说变成了24幅画的连环画。
庞邦本想把画稿投到当时大名鼎鼎、发行量高达200万份的《连环画报》,但又担心会吃闭门羹。幸好,友人丁聪(著名漫画家)等为他写了短函推荐,他才鼓起勇气敲开了《连环画报》编辑部的大门。
编辑看着画稿,庞邦本惴惴不安地递上推荐信,编辑抬起头,摆摆手,“用不着!画留下了!”
《我的叔叔于勒》在1980年第8期《连环画报》上发表了,自此,庞邦本稿约不断。他应约画了取自荷马史诗的《伊里亚特的故事》等,“将名篇浓缩成几十幅画,过程特别过瘾。” 忆起当年,庞邦本满心陶醉。
当时,大家接触国外名著的机会少,通过画笔,为大家打开“看世界”的窗,庞邦本觉得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。自此,把世界文学名著变成连环画,成为他创作的方向。
很快,在《连环画报》“长篇短绘”专栏中,庞邦本将萧伯纳的《华伦夫人的职业》、《社会支柱》,狄更斯的《双城记》等一一展现给读者。他的画笔下,还逐一呈现了托尔斯泰的《复活》、法国大仲马的《三个火枪手》、英国夏洛蒂·勃朗特的《简·爱》、希腊神话《阿耳戈英雄历险记》、意大利薄伽丘的《十日谈》、阿拉伯寓言《神灯》等名著名篇。
“将一部长篇文学作品浓缩成文图精美的连环画,是颇费心思和功力的一种创作享受。”庞邦本说,“画连环画时,我更像是一名电影导演,还要自己当编剧,负责道具、场景、故事节奏等等。”
令人惊讶的是,能画世界各地的庞邦本当时并没出过国,他是通过建筑画册遨游世界。他特意在北京图书馆泡了几个月,将所有希腊雕塑画册都看了一遍,大量阅读了欧洲各国的建筑画册。当时,庞邦本最头疼的是希腊雕塑没有表情,他不得不边看边在心里揣摩,维纳斯怎么笑?是露齿还是不露齿?眼神和眉毛会怎样变化?一次次地琢磨,一幅幅地试画,才有了画纸上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形象。
创作《复活》时,里面经常出现帷幔等大面积阴影,传统绘画需要画出“灰面”来产生立体感,但又显得太死板。庞邦本灵机一动,拿起一块海绵蘸点墨在纸上轻轻一压,疏密有间的一片立体阴影就成了。
庞邦本画连环画出了名,就有人张罗着把他调进《连环画报》工作,人美社甚至允诺他入社后不必到《连环画报》,可以到创作室去画油画。庞邦本摇了摇头,“我是《连环画报》要的人,入社以后不去画报而去创作室,见面会不好意思的。”
如今,连环画风光不再,动漫流行;画画也不再仅靠画笔,而是用上了电脑软件。庞邦本不排斥新技术,常和年轻人一起探讨电脑动画。这个看上去颇为洋派的老爷子还惦记着连环画这个“老朋友”。在他看来,传统连环画是好东西,因为那里有中国本土的文化和精神。“现在的中国动漫,应该借鉴传统连环画,消除快餐感,展现中国的东西,才有发展,只靠模仿是不可能超越别人的。” 笑老头认真地说,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……